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十一章

關燈
第十一章

窮奇和騰根比肩而坐,用著早膳,廚房今天準備的食物是五毒蠱,毒性之烈能在五步之內放倒一只老虎,窮奇卷了一只入口,略加咀嚼,發現味道不賴。它註意到平時難得一見的大師兄和二師兄端坐長桌的另一頭,他們碗裏的食物跟窮奇騰根不一樣,對此窮奇卻沒多大興趣,它唯一在想的是昨天夜裏從師兄們眼皮底下出逃的水晶蠱的下落。

黑袍的管家忽然出現在窮奇身後,嚇了他一跳。

“早膳過後,請各位到大神寢宮一聚。”管家說。

窮奇拿爪子抹了一把臉,發現管家在看自己,於是點點頭。

騰根應了一聲,兩位師兄也點頭示意會準時到達。

騰根三下兩下把壇子裏的蠱吃光,又回頭望了一眼,確定管家已經離開,才又對窮奇說:“你昨晚上哪兒去了?”

窮奇沒來得及反應,一擡頭就對上了大師兄狐疑的目光,“伯奇陪我在山頂練幻化,每天夜裏都去。”它解釋完,又望了師兄一眼,師兄不知何時又開始低頭吃碗裏那黑漆漆一團的食物了。

騰根聽說是伯奇師姐在陪伴,只“哦”了一句,放下餐具就要起身離開。

“騰根。”窮奇說。

“啊?”騰根有些驚訝,窮奇平時可是極少會喚自己的。

“這就去大神寢宮嗎?”

“是的,我吃好了。”騰根說。

“我們一塊兒。”窮奇把臉從壇子上方挪開,嘴角的胡須上還殘留了一些食物。

忽然,騰根不知從哪兒掏出手帕來,給大豹子抖了抖胡須,摁了摁嘴角,親昵的舉止又惹來師兄側目。

一人一豹一路無言,他們穿過神殿的時候兩名侍者出現在大殿中央,侍者青衣加身,黑色的半透明面紗從頭頂一直罩到胸口,黑紗之後若隱若現的面龐甚至叫人性別難斷。

窮奇把侍者二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,這兩位侍者,居然是從前在神殿任何地方他都不曾見過的。

“大神在寢宮嗎?”窮奇問。

侍者不說話,只點點頭。

“幹什麽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?你們怎麽不以真面目示人?”騰根也起了疑,說話間他已經伸手去撩其中一位的面紗。

青衣侍者從容閃避,他頭上的面紗輕盈已極,在閃避中居然如魚兒游弋在傾瀉的流水中一樣。

侍者的動作也隨著面紗游動,你看不清他的動向,但他卻仿佛無處不在。騰根的手非但沒觸碰上面紗,反而被從手背上輕輕一擊就彈開了,他有些窘,只能順勢收回去。

侍者收回擊打騰根的手掌,向虛空中某個方向一擺,示意窮奇和騰根這是大神要求的方向。兩名侍者自始至終沒有一句言語,即便是騰根出手撩撥面紗的時候侍者也不曾哼一聲。

“走!騰根。”窮奇說。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一人一豹還不能形成青衣侍者的對手。

“哦。”騰根悻悻應了一句,跟在雪豹揚起的尾巴後。

大殿過後,是花園,在橫跨流水的木橋上,左右站著和剛才那兩名幾乎一模一樣的青衣侍者。

“又來一對?”騰根小聲說。

“他們是來給我們指引方向的嗎?”騰根還在繼續自言自語。

窮奇覺得如果說這些侍者是為了指引方向而存在也實在是太傻了,大神的寢宮在神殿內絕對不算隱秘的存在,任何新進來的人只要想知道,打聽兩輪都能找得到。

忽然,一張灰色的大網鋪天蓋地而來,窮奇只來得及一個回身,還是被罩了個正著。

“嘿!你們幹什麽?”騰根掙紮著大喊,從腰間拔出小刀來。

“不用徒勞了,千年的冰絲網,一般的匕首是破不了的。”青衣的侍者一開口,騰根和窮奇雙雙一驚,原來是年輕女子的聲音,再細看其他侍者的身形,多半也是女兒身。

侍者拖起大網,結結實實在一人一豹身上纏了幾圈,裹成了粽子狀,然後在地面上拖行。兩名女侍者拖著窮奇和騰根絲毫不吃力,腿腳和身手功力可見一斑。

“要帶我們去哪兒?”騰根氣憤地大叫。

窮奇註意到,他們沒有偏離去大神寢宮的路線,只是被拖著走,似乎更快了些。

“放開我們!你們好大的膽,不知道我們是大神座下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嗎?竟然膽敢犯上……”大神寢宮雕花木門的另一側傳來二師兄的掙紮和叫喊。

“二師兄和大師兄也被綁了?”騰根在冰絲網裏好不容易翻了個身,望著窮奇。

雕花的木門吱呀一聲從裏頭打開,大師兄、二師兄跟騰根、窮奇四雙眼睛兩兩相對,面面相覷。眼睛裏各種神采一一閃過,訝異或悻然,嘲諷或冷漠。

青衣侍者站在門外,兩雙素手一甩,一人一豹兩張網便重重朝房間裏摔進去。窮奇和騰根像兩只拔了毛的大畜生被弄進滾沸的鍋裏一樣,頭朝下咕咚一聲落了地。

窮奇在接觸地面的瞬間魚躍而起,脫離了大力的女侍者束縛,它想從這門口逃走,卻還只是剛開始使勁就結結實實撞在了木門上,雪豹悶哼一聲,身子靠在門上緩緩滑向地面。

“師兄們?!你們怎麽都在?”騰根詫異的聲音傳進窮奇耳中。

雪豹凝神一看,原來房間裏早就聚齊了大神座下的十二神獸,從大師兄甲作到小師弟騰根,全都被結實的冰絲網縛住了身體,癱的癱,跪的跪,形態各異,卻無一不神情恚怒,面露不爽。

窮奇數了一數,忽然發現十二神獸裏,獨獨缺了師妹伯奇,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。

金色勾花的輕紗帳子後,隱隱有個身影動了一動。

身影坐直了,咳嗽兩句——是大神。

“大神,你綁我們做什麽?”騰根是小師弟,說話向來有些無所顧忌,這樣的問題也只有他來問是最合適不過的。

“自我收你們為徒的幾百年來,我一直盡心盡力教授你們技藝和術法,你們各自學習自己的長項,也一直勤懇認真,可是直到前幾天,你們中,有人起了反心,破藏書室禁地之門規,趁夜潛入,又私藏門中的寶物!”大神停了一會兒,劇烈地喘息幾口,又繼續道:“你們應該註意到,我座下的十二門徒,今天有一個不在,現在大家都來說說吧,違反門規,懷有反心的徒弟,該當如何處置。”

“是伯奇師姐嗎?她違反門規還私藏寶物?不可能!她可不是這樣的人!”騰根有些激動。

“伯奇師妹違反門規私藏寶物,跟我們又有什麽關系?為什麽綁我們?”說話的是二師兄騰簡。

“伯奇師姐在哪兒?你把她怎麽樣了?”騰根可不管師兄們忿忿不平。

“騰根,我問你,昨夜子時,你人在哪兒?”大神的聲音如尖刀從帳子裏射出,字字淩厲。

“子時?我睡覺呢。”騰根答道,聲音絲毫不見變化。

“窮奇?”大神又轉而詢問雪豹。

“我也睡了。”窮奇撒謊道,原本子時,正是他和伯奇師妹潛入藏書室偷看古籍不慎放跑水晶蠱的時候。

“睡了?”大神忽然語氣一轉,又問騰根:“騰根,你告訴我,他昨夜什麽時辰回的寢宮?”

騰根從冰絲網的網眼裏望雪豹,雪豹眉頭皺得緊緊的,卻並不看自己。

他莫名有些失望,雖然只是面對一只豹子,卻不知為何仿佛想要從他那裏得到一些表情,哪怕是一個略微親近的表達“拜托你了!”這樣類似意義的眼神。

“窮奇昨夜應該是亥時回的寢宮,回來以後就睡下了。”騰根說。

窮奇心裏咯噔一下,他沒想過騰根會幫自己撒謊,雪豹擡起頭來,正對向望著自己的騰根,兩人都沒有過多的表情,可是忽然間空氣中卻似乎多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。

大神聽到這裏,忽然大手一揮,把遮擋在中間的輕紗帳子用力一撥,扯下來直直扔向地面。

十一神獸齊刷刷嚇了一跳。

“逆徒!滿口胡言亂語!”他大喊一聲,聲波震動擊落了梁上的舊塵。

“來人!把這群逆徒通通給我收進大牢!”凡的聲音未落,門外就迅速鉆進來二十幾名青衣女侍者,出手輕靈卻力量飽滿,身形矯健如同健碩的貓。

被拖在地上摩擦地面的二師兄大聲喊道:“大神!大神,我是無辜的啊!還是我給你報信您才知道水晶蠱丟了不是嗎?你怎麽……”他話沒喊完,聲音就飛快遠去,所有的一切都顯示著侍者行動的整齊劃一和訓練有素。

雪豹聽了二師兄騰簡的話,忍不住從鼻腔裏發出“哼”的一聲。

“想辦法找到師姐!”騰根經過窮奇身邊的時候丟下了這麽一句,雪豹低垂著眼睛以幾不可見的角度點了點頭。

日上竿頭,大神的寢宮內頻頻傳來喘息和咳嗽的聲音。

“凡,你別硬撐了,把伯奇妹子放出來吧,這樣你的身體也會好受些。”說話的是身著黑錦緞的大管家,言語神色之間坦露著擔憂。原來伯奇趁夜潛入大神的夢中,不幸被撞見,於是大神將她困在了自己的意識和精神力裏。大神的精神力何其廣袤無垠,伯奇功力尚淺,困在裏面自然無法自拔,而這樣的懲罰方式也讓大神自己由內而外地疲憊虛弱。

“餘良師兄,你不明白,她雖是我一手帶大的徒弟,可是這一次,我教訓的不只是我的徒弟伯奇。”凡和大管家餘良是同門,私底下從不用主仆之間的稱謂。

“這麽多年了,我怎麽會蠢到什麽都不曾察覺,伯奇是你和於師妹的女兒我哪裏會不知道。”於良說著嘆了一口氣。

凡一驚,原來自己已經做得這麽明顯了麽?那是不是伯奇也早有覺察?

餘良繼續道:“伯奇的原形是一只兔子,是因為於師妹是玉兔轉世的原因吧?她現在長大了,連身材和臉蛋,也越長越像師妹。你懲罰她,自己心裏恐怕只會更難受!”

“呼……呼!”凡急促地做著深呼吸,氣兒喘得愈加急促,大管家知道是伯奇又在他的精神力之中破壞吵鬧了。

“放她出來吧。”大管家苦口婆心。

凡搖搖頭,劇烈咳嗽幾句,又呵呵自顧笑了兩聲,臉色是讓人捉摸不定的覆雜。

凡的大床深處睡了一個女孩,小臉蒼白,皺著眉,長睫毛覆蓋的眼瞼下方有黃褐色的眼圈。她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平緩,看起來一切如常,只是意識卻留在大神的夢裏。

餘良最後望了一眼伯奇,說:“大神,那你先休息,我這就告退了。”說完做個揖。

大神眉頭一皺,察覺到餘良師兄的語氣有些怪,他平時私下裏幾乎從不用“大神”這個稱謂喚自己。他不動聲色,擺了擺手,示意餘良可以下去。

眼見著大管家的身影徐徐穿過花園,大神招來了一位青衣的女侍者。

侍者沒有蒙頭紗,她臉上的皮膚有著粗砂一般的質感,眼神射出的光傳遞著不屬於生命體的麻木。

“你是所有死侍中能力最讓我滿意的一個,從這一刻開始,我把大管家的性命交到你手上,我要你像影子一樣跟著他,如果他有異心,不用提醒你該如何做吧?”大神說。

“是。”女侍者聲音沈著,絲毫聽不出可能會對某人痛下殺手的憐憫,仿佛要盯住的不過是一只野雞,如果飛的太高太遠,飛出了主人的掌控,就剁了它的雞頭拿雞身子回來燉湯一般。

餘良管家遣退了房中的下人,把房門從裏面拴上。

他從黑布罩子下抓出一只鳥,是一只純黑的鴿子,鴿子一從黑色的罩子下現身就開始“咕咕”亂叫。

“噓!”餘良做了個噤聲的姿勢,鴿子仿佛聽懂了似的,忽然就不叫了。

管家在紙上寫下“令嫒危險,速來。”六個小字,然後從懷中搜出一小搓細軟的頭發來,那頭發用粉色的發帶束著,被他整整齊齊地塞進寫字的銅管中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